顏如玉這麽拼命，他也不能落下才行。

楚尋掌心貼在胸口，擡離時拉出濃郁的黑色霧氣。這霧氣黑得如同毫無星辰的夜晚，散發出淡淡的死氣。

手一托，天冰雷出現在掌心，靈力稍微牽連進去，天冰雷飛到了空中，就迸發出劇烈的雷力。

“來吧。”楚尋喃喃道。

宛如受到他的命令，天冰雷放出閃電，暴怒而下。

衣裳被打爛，露出結實的肉身，靈力自動護住，雷電連他的毛孔都進不去。

楚尋蹙了蹙眉，輕輕調控著靈力，好讓雷力入體，從他細密的毛孔鉆進去，將黑霧剔除出來。

夜晚在繼續，一條長龍若隱若現出現在這片空間裏，原本空曠的地方顯得逼仄極了，充斥著一股令人壓抑的氣息。

囂張的天冰雷，顯得很是渺小，虛張聲勢得只能起到照明的作用。

龍鱗飄出漂亮炫目的靈氣，然而夾帶著的黑霧破壞了他的美感，看上去正在慢慢吞噬折磨著他。

楚尋擡頭，昂的一聲叫出來，好在事先他已布置好陣法，才將龍吟擋住，不然這一聲的威力，足以造成天崩地裂了。

然而，就是如此，洞府外托托幾人下棋的樹上掛著的一列照明石登時裂開了，只有慘淡的月光照耀下來。

“別想趁機悔棋！”無名抓住托托的嫩手，真是的，好不容易眼睜睜看他要下錯一步棋，棋子離手還想收回去，哪有這麽簡單。

托托：“……主人好像出事了，我要去看看，不下了。”

沒這麽光明正大賴賬的，無名抓住他，才不讓他離開。

“你們好好兒呆著，我去就行了。”顏如玉不知從哪裏飛出來的，黑暗中，她如同一個發光體，全身上下冒著聖潔的星光，將夜晚都照亮了。

她足尖點地，翩翩飛到楚尋閉關的地方，沒花多少時間就進了陣法裏。

顏如玉一進陣法，面色便由從容變得著急起來，只是在外面不想讓他們擔心才如此表現而已，一進來就開始找楚尋的身影。

原本寬闊幹凈的地方，不知道為何碎石橫生，頭頂時不時還落下斷開的石頭。她很快就在碎石中看到了楚尋，他的樣子有些狼狽。

她震了震，他為何要光著身子？

袍子在手，靈力一揮，蓋住他的身子，她這才跑過去查看他的傷勢。

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，頭發被汗水打得濕透，一片片的黑氣從他體內冒出來，很快就將袍子燃燒殆盡，化作了飛灰。

“糟糕。”顏如玉面色一變，目光將他全身打量了個邊，此時也沒法在男女有別上矜持，得看看他的身體才行。

她將手覆於他的胸口，他強烈的心跳傳來，他的身體如此滾燙，像發了高燒，火爐般炙熱，讓顏如玉差點下意識收回手。

然而楚尋卻拱了拱身體，抓住她的手，用力一拉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裏。

顏如玉如受驚的小貓在他懷裏擡頭，發現他毫無意識的閉著眼。興許是他的身體太熱，而她剛吸收大量的星辰力，最是陰涼的時候，所以他才想要靠近她。

他的力氣這麽大，就算她近日如神力附體，也難以掙脫開。

顏如玉索性在他懷裏拱著身子，將星辰力註過去。

她以為和以前一樣，將靈力渡過去就沒事了，然而楚尋的身子卻越來越熱，如同白日的太陽一樣，要將全世界都焚燒殆盡了。

“楚尋，楚尋！”顏如玉喊道。

沒有回應。

她將沈寂許久的聖月輪召出來，它如同月亮在空中散發出聖光，籠罩在他二人身上，如同零度海底的氣息，與楚尋身上的黑霧廝殺。

楚尋的身上，不斷的出現灰飛煙滅的場景，黑霧雖然被聖月輪凈化，奈何他體內宛如天地所有煞氣的源頭，竟是源源不斷地冒出來。

“不行了，我的力量要全用光了。”聖月輪叫道，“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臟的人！”

顏如玉冷眼看它，“不許這麽說他！”

聖月輪一怔，少見她這麽生氣的時候。它這幾年因她恢覆頗多，也不好與她置氣，只好道：“我真的沒有辦法了，囤了幾年的力量全花他身上了。”

它沒有說謊，顏如玉心知肚明，她不斷地翻著儲物袋，希望能拿出救他的東西。就連久未動過的萬年母元鐵都被拿出來，然而撐不住一會兒，就煞氣密布了。

靈藥也不要錢似的送入他嘴裏，卻仿佛石沈大海般，沒有一絲絲的效果。

“怎麽辦？”顏如玉攥緊拳頭。

聖月輪忽然出聲道：“也許還有個法子可以湊效，只不過……”

顏如玉赫然擡頭，如同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看著它，“什麽法子？”

明明這個時候應該問的是只不過什麽，她卻直接問什麽法子，看來是不管付出什麽代價，都要鐵了心要救人啊。

它太猶豫了，這個法子必然湊效，但要真的成了，以後叫虛靈子知道了這事被它插了一手，不知道會不會一巴掌將它拍碎。

撞到顏如玉的目光，它的心又是一軟，道：“你乃是修行了星辰訣的聖女，加上難得的純陰體質，你的處子之身，便是仙界的靈藥都比不上……”

這話沒必要繼續說了，已經說得夠直白。

顏如玉面色一白，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法子。

“不行，我不答應，你要是這麽做，我立刻就殺了他！”紅纓的聲音，徹響在這片小小空間裏，當中的戾氣，竟讓聖月輪都顫了一顫。

顏如玉還在猶豫中，無比的煩躁，聽到她的話，立馬道：“這事什麽時候輪到你插手了，這種東西，我想給誰就給誰，還要你來管？”

“你給別人我管不著，但給他，我絕不允許！”

“為什麽？”顏如玉追問道。

“因為他是龍族！”紅纓失去理智地叫道。

話一出口，所有的理智好似都回了身，她才發覺自己失言了。

“他是龍族，而你，是天底下僅存的屠龍血脈，你如今竟要救他，還以這樣的方式？”紅纓索性不管不顧地講道。

顏如玉的確被楚尋是龍族的話語震驚了，她看著他如同神祗般完美無可挑剔的五官，抿唇間冰冷的質感，深沈壓抑的威壓也終於控制不住外洩出來。

原來他真是龍族？

火光電石間，顏如玉想到了許多年前，星辰訣的第一道劫到來，她變成凡人在秘境裏孤立無援，仇敵環伺，那股如同天地般浩大的威壓護了她一夜。

“我在報恩。”她倏然道，語氣靜靜。

紅纓一直在觀察她的神色，此時聽她一眼，發出令人驚悚的笑意，“笑話，你就這樣給自己找借口？是你心甘情願要救他吧。”

顏如玉心裏掙紮了片刻，道：“我不管是借口，還是別的，我就是要救他，你攔不住。”

“龍族是天地下最冷血無情的種族，你如今覺得自己心甘情願付出，不過是心底裏想得到他日的回報而已。但是我告訴你，龍族都是忘恩負義之徒，你想得太簡單了。顏如玉，別那麽傻，等到發現自己一廂情願的時候才後悔！”

“他不是這樣的人。”顏如玉柔聲說道。

紅纓看到她這副樣子，才是真正的要發瘋了。

她從她體內飛出來，劍勢凜然的刺向楚尋。

“聖月輪，攔住它！”顏如玉尖叫道。

屠龍神劍被聖月輪擋住，紅纓憤恨地叫道：“他不是這樣的人？你自以為了解他，可你才認識他多久，而我卻和龍族接觸了是幾萬年，龍族都是一個德行，你信我！”

紅纓歇斯底裏，她的聲音充滿了心痛的顫抖，她每句話的末尾都是泣音，只是壓了下去，換上了冷硬的口吻。

顏如玉別過臉，“我信他，他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
她才認識楚尋多久，紅纓說的沒錯，她原以為自己了解他，但其實對他一無所知，了解甚少。但多日的相處，眼神間默契的歡愉，已足夠使她明白，她願意為他付出。

也願意相信他。

她拉開腰間的衣物。

“你會後悔的，要是他辜負你了怎麽辦？”紅纓尖叫道。

顏如玉顫了顫嘴唇，她忽然擡頭，眼裏盈了一道水汽，這時的嘴角卻彎彎弧度，道：“我知道，你會幫我的。”

紅纓終於失聲痛哭。

“我幫不了你，沒人能幫得了你。顏如玉，你不要跨出這一步，我求求你。”

顏如玉卻像是怕自己會後悔般，狠心將自己剝光，紅纓的哭聲像是鞭子一樣抽打著她，但她仍然冷絕，對紅纓的狠心，對自己的狠心，道：“若有他辜負我的一天，我必叫他萬箭穿心。”

她摟住楚尋，手放在他的背部，留下了抓痕。

“不要辜負我，別讓我後悔。”

楚尋……

紅纓看著她將自己當做祭品送給楚尋，將畢生最珍貴的美好如此廉價的奉送，只覺得萬丈深淵的海水都沒有這麽讓她難過。

“都是你，我要殺了你！”紅纓沖向聖月輪。

上頭兵荒馬亂，下頭也不好受。

顏如玉瞪大眼，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湧出來，她重重給了楚尋一巴掌。

“你讓我痛一分，我便讓你痛十分，你給我記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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